四川大学考古学专业六十周年专栏:记卡若遗址的发掘
发布时间:2020-10-10 16:22
四川大学考古学专业六十周年专栏(四)
记卡若遗址的发掘
陈显丹(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1976级考古班)
编者按:童恩正(1935—1997),我国著名考古学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和科幻文学作家。1935年8月27日生于江西庐山,籍贯湖南宁乡。1956年考入四川大学历史系,1961年毕业于四川大学历史系首届考古专门化班,随即分配至峨眉电影制片厂任编剧。1962年调回四川大学历史系考古教研室,担任冯汉骥教授助手,讲授《西南考古学》和《古文字学》等课程,历任历史系讲师、副教授、教授、硕士生导师、博士生导师、四川大学博物馆馆长等职。曾主持、参加四川巫山大溪新石器时代遗址、广汉商代遗址、阿坝藏族自治州岷江上游石棺葬、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棺葬、西昌大石墓、昆明晋宁石寨山、西藏昌都卡若新石器时代遗址等的考古发掘工作。曾担任四川省政协常委、中国科普协会常务理事、中国影协四川分会理事、四川电影协会常务理事、中国古代铜鼓研究学会理事长、中国西南民族研究学会副理事长、中国考古学会理事、《南方民族考古》主编等职。1989年赴美,曾担任匹兹堡大学历史系及东方艺术研究中心客座教授、德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通讯院士、美国洛杉矶加州大学人类学系访问教授、美国华盛顿大学人类学系访问教授、美国匹兹堡大学美术系访问教授、美国匹兹堡大学历史系访问教授、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艺术系访问教授、美国威斯里安大学艺术系路德·格雷戈·萨利文项目研究员等职。1997年4月20日,逝世于美国康涅狄克州Middletown。学术论著主要收编在《中国西南民族考古论文集》(文物出版社,1990年)、《童恩正文集·学术系列》中(包括《古代的巴蜀》《南方文明》《人类与文化》三部,重庆出版社,1998年)。
童恩正先生在美国匹兹堡家中书房
1979年应西藏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的邀请,由童恩正教授联合中国社会科院考古研究所、云南省文物工作队组成援藏考古队,带领我们七六级考古班前往西藏昌都卡若遗址进行考古实习。5月16日我们班12位同学(本班共15位同学,有3位同学因身体状况不能前往西藏,改为参加七八级考古班的湖北实习)在童恩正教授的带领下在当时学校的第四宿舍前集结。同时前往的还有中国社科院研究所石兴邦先生、云南省博物馆文物工作队的副队长邱宣充先生、我系的王东元、冉光瑜先生。
准备登车时1978级考古班的全体同学和历史系系领导一早前来送行。8点过一点我们坐上长途汽车出发了。汽车沿着川藏公路前行,第一天途径双流、新津、邛崃、浦江、名山、雅安,晚上住雅安。第二天早上4点,天还没亮就从雅安出发,途径天全、紫石,翻越秀丽雄伟的二郎山。二郎山山势险峻,郁郁葱葱,处处流水潺潺,崎岖的山路直插云霄。此时正是高山杜鹃开放的季节,满山的鲜花显示出她那娇艳的姿态,随着微风频频点头,仿佛是说欢迎你——年青的文物考古工作者!愿你们在文博战线上茁壮成长!
翻过了二郎山,很快到达了泸定,气势磅礴的铁索桥横跨大渡河两岸,大渡河水波涛汹涌,浪涛滚滚,好一个“大渡桥横铁索寒”!这就是当年红军为拯救中华民族北上抗日,“飞越天险,强渡大渡河的铁索桥”。
我们每天早上6点出发,晚上10点至10点30分到旅馆或兵站住下,每小时大概能走25到30公里。过了泸定继续前行,进入藏区的道路越来越难走,一路上坑坑洼洼,道路时而被河水冲断,时而被泥石流堵塞,坡陡路窄,可以看见沿途翻在悬崖下的客车、货车等,可见道路的险峻。我们也时不时地下车将堵在路上的石头等障碍搬走,便于汽车通过,路遇险峻的地段,全体人员就下车走路过去,待汽车安全通过后,我们再上车前行。
其后经康定、翻折多山,过新都桥、道孚、甘孜、炉霍、穿过雅砻江,翻过雀儿山过德格于20日上午10点跨过金沙江大桥,正式进入西藏的境内。经岗托、江达,翻越茫茫的雪峰——达马拉山,站在达马拉山的顶峰,只见一望无际的群山全在脚下,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一览众山小”。
5月21日下午3点多中,我们安全到达目的地——昌都,结束了七天的长途跋涉。西藏文管会的甲央主任、刘平修书记和自治区文管会的侯石柱同志到站迎接。并于23日为大家举行了欢迎仪式,同时介绍了卡若遗址的简况。卡若遗址在西藏昌都县东南12公里澜沧江西岸的卡若村。遗址海拔3100米,此遗址位于澜沧江和卡若河的一个冲积面上,面积约1万平方米。两山夹峙,中间形成一条山谷,旁边是从雪山和森林里流出的卡若水,对面就是澜沧江。
5月24日,同学们在童恩正老师的带领下对卡若遗址的发掘正式开始,每两个同学负责一个探方。发掘前,童恩正老师为了大家的安全,避免与藏族及民工发生不必要的矛盾,首先给同学们宣布了三条纪律:1、对藏、汉同志说话要和气;2、不准议论藏族的穿戴;3、不准随便接受藏、汉族民工的邀请去喝酒,尤其是晚上。其后,童先生为大家讲了关于如何记好探方发掘记录的几个要点和小件编号、照相、绘图编号等等,童先生最后还特别强调了每个人对出土的遗迹和遗物的联想和推测,让大家多动脑筋。
发掘工作顺利的进行,我们每天下午收工后,大家都会发现每个人只看见两颗眼珠在转,脸上和身上全是水泥灰,原来我们的发掘工地正处在昌都水泥厂房的下面,好在一边是卡若河,一边是澜沧江,不缺洗衣洗脸的水。
1979年6月22日卡若遗址考古人员合影
发掘期间,遇当地山火,山火从6月3日上午开始烧,大火烧红了半边天,但没有人过问,直到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钟接到当地政府通知,所有人员前去扑山火。全班同学和民工在老师的带领下也立即投入了扑火的行列。
燃火的地点位于海拔4900米的高山上,说实在的,我们的体力太有限了,气也不够喘,我们领着各自的民工带着简易的扑火工具“铁锹”吃力的爬上了着火的区域,开始扑火,我们一行都没有扑火的经验,只有看当地人怎样做,我们就跟着做。可火势越烧越猛,被烧裂的山石不断的往下滚,我们处在危险的区域,见此,我们的班长曾少立立即大喊,“大家注意安全”!话音刚落,一块被烧裂的石头飞起来正好砸在曾少立的腿上,只见他立马倒地,见此我和民工赶紧跑过去,将他扶起架着他向山下走去,可是他疼的根本走不了,但碎石还不断地到处飞,险情环生,我们必须尽快离开现场。此时,马建华同学迅速赶过来,用手中的铁锹随时防滚石的袭击。我和马建华同时脱下自己的工作服,用两把铁锹把分别穿入工作服的两个袖子,就形成了一副简易的担架,这时来了几个民工帮忙,这样我们抬着他离开了危险之地。之后,我和马建华又回到现场,此时的山火越烧越大,满山的干柴、枯叶见火星即燃,加上松树的果实,被火烧裂后就像一颗颗“飞弹”一样,飞到那棵树上,那棵树立马着火烧起来。
参加扑火的有部队、机关、各单位的人员。但是到了那里,大家也毫无办法。这里刚扑灭,那里又燃起,真成了扑不灭的野火。火势又凶,风助火势,火仗风势,最后人们只得退兵,让其自燃。直到几天后一场大雨降下来,山火自灭。
然乌留影
童先生带领我们一边进行田野考古实习工作,一边组织我们学习相关的田野考古理论,并结合卡若遗址的特点分别请石兴邦先生给我们讲了石器的相关知识。石先生也将他对卡若遗址石器的分类研究成果分享给大家。邱先中先生给大家讲了云南的新石器文化。童恩正先生结合考古资料给大家讲了“康藏高原东端的古史概况”,这些讲座使我们受益匪浅。
除此外,童先生还经常结合田野工作中遇到的一些现象,组织大家现场讨论,如在遗迹中发现的红烧土、不同材质的房屋基址、居住面、遗物中的碳化小米、蜗牛壳、海贝等是否说明在几千年前,这里已有定居和农耕的生活?这里已与外界有了文化方面的交流?这里的气候是否比现在要温暖和湿润?以及时代早晚的关系等等。 卡若遗址的文化遗存面积大,保存情况好,文物堆积层丰富,文物分类繁多,是藏学界公认的西藏三大原始文化遗址。卡若遗址已正式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卡若遗址地方性强,它与黄河上游的甘肃、青海地区的文化类型有着比较密切的联系,为研究中国西北南民族的迁徙和交流提供了新的线索。通过从地下发现的大量的农业生产工具和农作物的标本,说明古代卡若村居民的经济生活中农业是一个重要的部门。在他们遗留的各种生活用品中,除了实用的需要以外,还看到了审美观念和艺术的萌芽,遗址中出土的玉器和海贝是卡若居民与各个地区的民族相互交换而来的。说明尽管西藏和其它地区之间有高山大河的阻隔,但并不能阻隔本地居民和其它民族的正常交往。
发掘工作于7月中旬结束。17号开始向拉萨进军,其间参观学习了西藏的布达拉宫、大昭寺、小昭寺、哲蚌寺、罗布林卡等寺庙。于8月2日返回成都,当时的系主任焦方和赵书记等人到机场迎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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